沈联涛：人民币成为储备货币要三思

香港证监会前主席沈联涛表示，人民币国际化乃至成为储备货币，不可操之过急。“成为储备货币不但并非荣耀和‘特权’，相反更是一种‘诅咒’。”

11月1-2日，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与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(CFR)共同举办的“国际货币体系的未来及人民币的角色”研讨会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召开。在午宴主旨演讲中，沈联涛如此表示。

国际货币体系的未来取决于它的功能，传统上这一体系承担三项职能，即提供流动性、为贸易和投资提供媒介、以及监督金融市场和避免金融危机。沈联涛称，考察该体系是否健康正常，不仅需要看流量，还要看存量。国际货币体系之所以出现问题，并非流量不可持续，而恰恰是资产负债表、即金融体系的结构不可持续。然而，目前的研究和讨论多集中于对流量的分析，而对存量重视不够。

沈联涛认为，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始于布雷顿森林体系，由美元主导(下称美元体系)。实际上，只要投资者对美元抱有信心，美国金融市场保持深度，并不会出现危机。但由于存在“特里芬困境”(Triffin Dilemma)，美国最终会出现经常项目逆差，国家层面的资产负债表不可持续。

“人民币是否应当加入这一体系是个次要问题，更重要的问题是，人民币为什么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？”沈联涛说。

作为国际储备货币，贸易投资中将消除汇率风险，但存在巨大的信用风险。他提醒道，这不仅包含发钞国自身的信用风险，还包含交易伙伴国的信用风险。一旦市场怀疑储备货币正在走弱，立刻会表现为巨大的资本外流，致使发钞国资产负债表不可持续。

因此，如果美元能够维持强势，对全世界有益。沈联涛说，国际货币体系出现问题，一方面源于美国经济、美元走弱；但换个角度看，也是由于其他货币在试图成为主导储备货币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。比如日元、欧元的问题是由于他们“并没有做好准备”。

因此，在他看来，储备货币地位不但并非荣耀和“特权”，相反是一种“诅咒”(curse)。“人民币承担一些为国际市场提供流动性的责任是扮演支持性的角色，而成为国际储备货币是另一码事。”

此外，货币市场波动性也带来巨大风险。沈联涛举例说，不含衍生品的全球资产负债表规模约为250万亿美元，全球央行持有的外汇储备总量10万亿美元，而全球外汇交易日成交量4万亿美元，每年交易超过1400万亿美元。

沈联涛从香港金管局经验得出的结论是，外汇储备永远不够。由于央行外汇储备并非依靠借贷或杠杆获得，而与之博弈的是高度杠杆化资金，比如套息交易。新兴市场国家面对的是大规模的资本流动，对央行来说，这是一场“赢不了的游戏”。

另一个例子是，亚洲金融危机时，救助泰国的成本约为170亿美元，韩国是600亿美元。而今天的希腊，已经承诺的救助资金超过1000亿美元，加上爱尔兰、葡萄牙，超过6000亿美元。欧洲金融稳定工具(EFSF)即使成功扩容，可有1万亿至1.5万亿美元，IMF的资源4000亿美元。

“总之，没人救得了你。”沈联涛强调，以中国经济的体量，如果成为国际储备货币，一个关键挑战是如何吸收国际市场上如此巨大的波动性。

当然，即便存在这些风险，当今许多货币都希望“走出去”，加入到储备货币俱乐部。但是不是中国自身、或者每一个其他国家，都希望中国在国际体系中从“净储蓄者”成为“股东”？如果答案是肯定的，中国需要做什么？

沈联涛认为，中国搞对政策、解决自己的问题是第一要务，也是对世界的最大贡献。如果人民币成为储备货币后中国经济出现问题，会使全球货币体系更加不稳定。

因此，美国经济、美元走强对全球有益。“我们都希望美元强势。”他预计，短期内美国经济仍然在全球最有实力，美元体系也将延续。

作为中长期的愿景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(SDR)也许是全球货币体系唯一的稳定出路。全球货币对应的是全球资产负债表，这样不会出现资产负债表上的“错配”(mismatch)，也就不会出现“特里芬困境”。

沈联涛指出，印度正在快速崛起，新兴市场国家应当群力群策，思考如何改革布雷顿森林体系。